2011年12月26日 星期一

面目模糊的新世代戀人



半夜3:07,我在PTT上遇見我的幼稚園同學。

PTT男女聯誼版,All Together,異性戀們的歡樂荒原,半夜三、四點正是熱門時段。我po了一則「徵男」文:「如果想認識我,請說說最近讀過的書……」好奢侈的要求,卻在那些連結裡遇見了他,是故太過驚訝而犯下大忌──叫出了他的本名。

你怎麼會在這裡?我說,一邊快速搜尋他的ID,看來他早已是資深版友,好幾篇「徵女」的自介文:身材中等、工作穩定、喜歡上網踏青看電影……他和那些回信並無差別,那些作家們常說新世代創作者「面目模糊」,他們真該來這裡看看,如今竟連尋求一個清晰的戀人也不可得了。即使是天蠍座O型,游泳隊吉他社的張士豪,在這裡也無可奈何吧。

那妳呢?他不甘示弱的回擊:「妳不是也在這裡嗎?」

是啊原來你也在這裡,在這個愛的荒蕪之地,回憶是現實尷尬的暗影。而我卻還記得他的名字,記得走進幼稚園時正是午休,我們遲到了,望著暗暗的教室窗口,兩個人就倒在沙坑旁邊睡著了。還沒到男生女生羞羞臉的年紀,小小的身子依然分得很開。即使在夢裡,那時我們仍無比虔誠的相信,牽個手就會懷孕。

2011年12月16日 星期五

爛人們


身為一個頭腦不太清楚的異性戀少女,偶爾遇到一些爛人也是很合邏輯的事情。這常常變成我和友人K口業下午茶的甜點之一,提煉足夠的酸意和憤恨做基礎,彷彿一切腐敗了便順利成為過去。一次話說得過重了,友人K難忍笑意:「哇,妳真的很賤耶。」

是賤人,不是爛人。爛人可能軟弱、濫情、自棄……以及對己身高道德的自知之明。就像L總在某些良心發現的深夜來電,像拖戲的連續劇般占去十分鐘的前情提要,一再糾正我對他的想法後說:「妳現在還覺得我是個爛人嗎?」令我想起某個陷落戀愛地獄的女孩,在聚會上反覆哭訴:「都是他先的……」女朋友對他不好啊,都說快分手了?不能怪我啊!接著開始詢問我們:「我這樣算小三嗎?」

「呃,可能有一點啦……」我說。

「亂講!」她憤怒起來,這才不算呢:「妳也不看看妳自己!」

是的,你們都最怕被貼上標籤,最怕被人唾棄和鄙視。我儘量將聲音放柔,對著電話另一頭的L說:「能被我唾棄,是你的福氣。」沒辦法,爛人總是無意,賤人老是故意,著迷於把一切都毀壞的樂趣,加上毫無道德的自知之明。是故我可以齜牙咧嘴的大聲說:我就是這樣一個賤人啊。

2011年12月13日 星期二

愛的假掰


某些時候妳以為S是他們之中最有愛的,那些喝醉的、角落蹲坐噴菸的,偶爾語帶調情,或大方談論他人八卦。但S從不,總是安靜喝完一杯咖啡,試圖將對話導向談詩論藝幾次未果後,在十二點前起身離去,準時得讓妳以為他下一秒會變回南瓜。

是的,S是個詩人。妳從不懷疑他的愛或真誠,因為他總在寫情詩。更正確的說,只寫情詩。

他們都說S在追妳,妳仔細讀了他寫的每一首詩,課堂上朗誦的、簡訊的、BBS上一則則彷彿徵婚啟事,「寫給妳的。」他在句末不忘標註妳的暱稱,但妳沒有辨認出自己的臉,只看見那些面目模糊的女神翩然走過,拆封羞澀男孩獻上的每則情書,青年詩人永遠靦腆熱切而深情,卻不記得妳討厭菸味,煩惱工讀金還沒下來,甚至從不抬頭看妳。

妳開始疑惑,是否詩人們總需要一個繆思女神,很正,很體貼,不忍驚動幻想的那種,愛得熱烈過了頭,非要藉此化為筆下靈光才能引渡詩句?於是句句說愛,句句寫長不大的情詩,假裝自己仍有那個遠方可供思慕的對象。其實他們明明清楚,那不是愛,是假掰。

2011年12月3日 星期六

當我們討論瑞蒙卡佛


男孩念戲劇系的,搞劇團、組讀書會,當然也跑影展,更重要的是,他會按摩。手掌在我的背上來回按壓,試圖使那些骨頭軟化下來,長年的脊椎側彎讓我總是難以站直,不照鏡子、不挺胸、迴避他人目光。但仍有誰跨坐在肩上時時提醒:妳不是一個健康的人。

按摩是自學的,帶了點橫衝直撞的生澀感,卻是友好的暗示。讓時間鬆垮垮的舒緩下來,我們聊自己、聊前男女朋友,然後討論瑞蒙卡佛。這是他近日的睡前讀物。我總是瘋狂迷戀那些願意和我讀詩或同一本書的男孩,裝模作樣的扮演小說人物,彷彿我愛上的不是他們,而是瑞蒙卡佛、聶魯達或村上春樹,然後盲目希望自己或許會是誰的小林綠。

男孩傳了幾次簡訊向我報告讀後感,還說學著寫了篇小說想讓我看。信箱裡收到的卻是六千字的情色小說,滿紙春色,主角們的名字恰恰好是我們兩個。我真希望是病毒盜了他的腦子,但男孩的簡訊緊追在後:「如何?」

沒有如何。

沒關係的,像你們這樣的人總是多情、易感、偶爾慾念縈懷。此時肩線卻忽然哀傷的繃緊,像是在懲戒著我:不應該因為是瑞蒙卡佛,就掉以輕心的啊。